他这位新同学个子小小的,脾气倒是一等一的倔。
简守的视线凝在宁烁干净却略微粗糙的手指上。
他告诫自己,真的不能再因为生病耽搁课程了。
在宁烁的眼里,这人不仅人小小的,连爪子也是小小的一只。
从自己手里接过面包时,过分谨小慎微了些。
就像许久不得施舍的流浪猫,伸出柔软的爪垫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而你没有办法预测,他是准备接受你的食物还是会狠狠给你一爪。
宁烁如是想到,同时觉得有趣。
简守还是接了过去,他毕竟不是一只猫,他也确实急需食物。
宁烁的面包就像一场及时雨,让他没法违心拒绝。
面包很软,就算简守吃得很快也不至于噎着。
医生还有其他病人问诊,没有等简守吃完,看他匆匆咽下几口后,就让他把手伸出来了。
小朋友的手臂细细的一根,手背透白得根本不用将血管拍出来。
宁烁的视线从针尖,又不自主地滑到简守的手上。
又长又细,白且嫩的。
想摸。
医生走后,两人一齐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谁都没有说话。
简守低垂着头,一只手里还捏着空掉的塑料壳子。
宁烁仰头靠在墙上,从他这个角度,一垂眸就能看到简守脖子那微倾的弧度,碎发软软地盖在肌肤上。
头发太长了,他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具体模样……
走廊里就他俩,沉默的氛围里竟也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感。
像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又像相处多年的老友,默默陪伴的时候,没有对话也没有隔阂。
这种感觉有些奇妙,也让向来孤独的人觉得上瘾。
简守紧紧撺着指尖,吃剩下的胶壳子依然在手心里,时不时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一声脆响。
期间宁烁的手机响了一次,被他直接给掐掉了。
简守的余光瞥到那小小的屏幕上黯淡下来的微光。
他其实有很多想问的,譬如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譬如你为什么要一直坐在这里。
他们根本就不熟。
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算了,懒得问了,也懒得知道。
医生默认为那个高个儿小子是来陪小朋友的。
所以路过的时候将手里的外敷药递给了宁烁:“刚刚忘说了,这些药每天擦一次,他够不到的地方让你就帮帮忙。”
宁烁应了一声。
他顺手掂了掂,看到了其中的正红花油和跌打损伤丸。
这些药他都眼熟,就是不知道一个看起来乖乖的学生怎么会需要这些东西?
等医生走后他才将那包药放到简守的腿上:“给你。”
“我能问一下,你为什么生病吗?”
不能。
“淋雨,就感冒了。”
他瓮声瓮气地回应着,连不乐意的样子也这样明显。
宁烁摸了摸鼻头,始终不明白简守对他的排斥来源于哪儿。
输水输到一半的时候,简守突然噌地一下站起来。
宁烁也猛地抬头:“怎么了?怎么了!”
简守没回话,只是脖子上泛起一丝潮红的余韵。
他伸手摘下挂在墙上的吊瓶,然后快步朝走廊深处走去。
宁烁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等到厕所门口时才反应过来。
看着简守望着没有钉子的墙面发呆,顿时有点想笑。
他走过去,从简守手中拿走吊瓶:“我给你提着,你解吧。”
公共厕所里的味道十分难闻,简守憋得肾疼。
他捏住宁烁的臂膀,推了一下:“你转过去一点点…”
宁烁翘起嘴角,拖长语调“哦”了一声。
倒是乖乖地转了过去,感叹新同学的脸皮薄。
放水的时候,脸上的红晕退却,继而变得苍白无力。
简守觉得难堪,难堪得说不出感谢的话,自卑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等他提上裤子洗完手,宁烁才将吊瓶还给了他。
宁烁走在前面,或许是怕简守感到不自在,也或许是并没有那么熟。
他没有等他一起走。
简守看着他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
像是从时空裂缝里踏出的旅者,不会留下来过的痕迹。
突如其来的难过,让简守误以为是抑郁时的情绪波动。
总是这样的,不对任何事任何人抱有希望,黑色旋涡总有一天会将他完全吞没,尸骨无存。
简守既害怕那一天的到来,又虔诚地期待着。
他想自己死的时候,一定是面带微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