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屋外的风声有一瞬间断顿时,他的眼睫毛猛地抖动了一下。黑暗中一缕刀光亮起,迅速劈向咽喉,他猛地一个歪头避开,手指捏住了弯刀,直接掐向了对方的脖子。
出乎意料的是,敌人的身体仿若柔软无骨,一瞬间从手中划走,弯刀亦从敌方的凶器变成自己的拖累。发觉自己空不出手的曲潇华丝毫没慌,只无比冷静的弃刀。
来历不明的东西不要用,谨慎的曲潇华没有用敌人的武器。他十指弯曲如钩状,毫不犹豫抓向近在咫尺的黑面巾。双腿更是一踹一劈,狠狠扫向敌人的腰身。
一踹一劈没触到实体,可手上这一抓,确实抓实了。但抓住的只是黑面巾,还是一下子散开变大的黑面巾。这黑面巾甚至糊住了曲潇华的眼睛,遮挡了视线。若是江湖菜鸟,这一瞬间已足以致命。
可曲潇华并非战斗经验不足之人,即使没看见脸,这一抓也完全没有减轻力度。他指尖掀起的刀气似劲风,将黑布撕成碎片,直取对面的人。但这一扑,竟扑了个空。
“不好!”曲潇华心里顿时一个咯噔,明白自己着了敌人的道,对方明显不在对面,已趁着黑暗换了位置。于是,他没有抬头,只腿脚重重向后蹬动,意图踹开可能的偷袭。
但遗憾的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时,一根手指在后腰上一点,曲潇华感到了清晰的酥麻感。接着,他浑身无力的瘫软了下去,穴道已被封上。
47.一路笑闹
床铺很是柔软, 摔上去并不疼。但曲潇华没心思想这些,他僵硬的卧倒在那里, 只觉得背后之人简直莫名其妙。
毕竟,如果不是差距太大,对方不可能那么短的时间, 就移动到自己身后。但一个宗师级别高手,为何半夜偷袭自己一个先天, 难不成是以前结的仇?可他选择任务目标时,一贯是很小心谨慎的啊。
这么想着,窸窣的声音传来, 是衣衫摩擦着被褥表面。同时, 身后还隐约飘来淡淡的清香味。曲潇华的鼻子动了动,意识到是什么味道后,脸色一下子全黑了。
“师兄!”他近乎于咬牙切齿的低吼了一声, 而背后的动静立马停了下来,显而易见是僵住了,等同于不打自招,更是让曲潇华气笑不已:“你搞什么鬼?!”
玉罗刹略尴尬的摸摸鼻子, 伸手把曲潇华翻过身,那双碧眸有着明显的赞赏之色:“刚刚应对的很不错。”
“多谢夸奖。”曲潇华眯起眼睛, 笑得越发灿烂了:“麻烦师兄先把我的穴道解开。”
现在解开师弟的穴道,怕是要被打。玉罗刹嘴角一抽, 但还是伸手点在了曲潇华的腰身。果不其然, 一个拳头对准眼眶砸了过来, 玉罗刹哭笑不得的伸手拦住,而曲潇华得势不饶人,轻哼一声继续出手,两人便又在床上过起招来。
索性,顾及到不远处另外一个房间的金九龄,动静被师兄弟牢牢控制在方寸之间。当玉罗刹反剪了曲潇华的双手,按在床上的时候,这一场切磋终告结束。
近距离的接触之下,曲潇华清楚的发觉,玉罗刹这一回不似往常那般,对付自己非常轻松,额头上甚至浮现了几滴热汗,令他不禁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师兄…”
“很好。”玉罗刹松开手,翻身睡到曲潇华身侧,伸手拍了拍自家师弟的脑袋,眉宇间尽是满意之色:“动手次数少了,手感却完全没生。看来,你最近几个月的任务,确实没白接。”
曲潇华微微喘着粗气,短短一刻钟的切磋,聚精会神、手段迭出,负担其实不小,精神更是亢奋。听见此言,他侧过身来,轻笑了一声:“而且,我的危机感比之前只强不弱。毕竟,石观音有明显的弱点,可陶谕不一样。”
“他隐藏太深,对魔教又太了解,是个更难缠的敌人。”曲潇华撑起手肘,笑意盈盈的盯着玉罗刹道:“其实,若师兄最初知晓的时候,直接杀到襄阳去,陶谕早就死了吧?但你决定榨干叛徒的利用价值,才容忍他再蹦跶一段时间。”
玉罗刹眯着眼睛,和曲潇华对视着,忽然笑了起来:“师弟,你要知道一点,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信任之人的背叛。也正因如此,本座绝不会让叛徒死得轻松。”
“我知道。”曲潇华轻声应道,并没有说什么承诺。因为他明白,承诺是最沉重却也最无用的。
曲潇华放下手肘,身子挪到离玉罗刹稍微有些近的地方。客栈这张宽敞的床上,仅有一床适合单人盖的被子,被他往上一捞,勉强把他们俩罩在里面:“时间会证明一切,师兄。”
玉罗刹没回答,只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曲潇华。这几年下来,他对师弟的性子实在看得很透——外温内刚,重情重义,遵循原则,知恩图报,无疑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可当年的西门媛和陶谕,又何尝不是如此?但终究是世事难料、人心易变。于是,轮到曲潇华,玉罗刹再满意、再信任,也还是为自己留了点儿余地,便形成了不易察觉的无形隔阂。
曲潇华感受到了,所以几乎没有主动问玉罗刹讨要过什么,也从未主动接触魔教任何一个高层或教务,亦没有利用左护法身份象征,在教内安插任何人手。
此刻,他一如既往的温顺沉静,背对玉罗刹睡得略靠下一些,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脖颈,无疑是毫无防备的信任表现。当玉罗刹的手捏住曲潇华后颈的时候,他身体僵了一瞬间,又很快放松下来,只无奈的抱怨了一句:“师兄别闹,我真困了。”
“我眼睛没瞎。”玉罗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手不经意的移开,落在曲潇华的肩膀上,把人往后一拖,揽到了自己怀里,顺便掖了掖背角:“被子不算宽敞,还是往里面挤挤吧。”
曲潇华的嘴角扬了扬:“嗯。”他轻轻翻了个身,头抵在玉罗刹胸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手揉了揉眼睛。其后,那只手似是随意的放下,恰好落在玉罗刹的心口。那一刻,曲潇华清晰感受到,手下这颗心的跳动明显加剧了。
“自己退一步,就逼我退更大的一步。”心口处另一个人的温度,令玉罗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你还真是不肯吃亏,嗯?”
曲潇华抬起头,笑容一点儿都不输于玉罗刹:“师兄夸奖了,你最初欣赏我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揽着胳膊的手掌,再一次覆上后颈,玉罗刹就着这个姿势,把曲潇华往自己怀里一压,却并未扒开心口处那只不依不饶的手:“睡吧,有我在,你不用费神警戒,总能睡个安稳觉了。”
可想而知,有熟悉的气息在身边,曲潇华这一夜完全没有分心,睡得极其香甜。但清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刚起床的他环视一周,过河拆桥的非常顺手,指着窗户就示意玉罗刹出去。
不提玉罗刹抽搐的嘴角,以及门开的那一刻,不得不隐藏的无奈之举,曲潇华的唇角自然而然弯起,那是客气又疏离的弧度:“金兄,多谢你了。”
“无妨,你年纪最小。”金九龄自命风流的扇动着折扇,那样子确实算得上风度翩翩,如果不看他手上正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粥。
公孙策在金九龄之后进来,闻言笑道:“潇华毕竟不会武功,骑马疾行了一天,早上起迟了也正常。”见金九龄放下粥碗和筷子,他将端上来的热包子亦放在了桌子上:“快点用早膳吧,我们等会儿还得启程。”
吃着包子喝着热粥,曲潇华的眼神不经意的扫过窗户口,对于八成正在吹冷风的师兄升起了一星半点的愧疚。可想想昨晚自己被放倒的经过,这缕愧疚便又烟消云散了。他一口咬碎包子馅,心底暗哼一声,让你没事逗我,该!
早膳后再次启程,曲潇华才骑在马上,就觉得背后有目光如影随形。可回眸之时,自是一无所获。眼见旁边的公孙策和金九龄亦是一无所觉,曲潇华暗叹了一声,决定晚上再小心点,免得被制服的太轻易,被师兄嘲笑。
这一晚,他们住在客栈一层,玉罗刹翻窗户进来的很是容易。但弹指间刀光闪动着扑过来,就不怎么让人开心了:“看来,你今晚很有力气。”
玉罗刹稳稳接住这一击,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毛,低声说道:“不过,这间客栈的隔音不太好。”
适才沐浴过正披着浴巾,曲潇华听出玉罗刹没有再考验他的意思,便翻了个白眼:“所以,我们最好都收敛点。”说完,他就上床换好了亵衣。
玉罗刹很自然的睡在他旁边,戳了戳那红润的脸:“对了,你昨天怎么发现是我的?”
“我习惯用熏香,你身上染了相同的味道。”曲潇华侧过脸,嘴角带着坏笑道:“师兄,等你回魔教,可得注意着点儿,小心被人闻到了误以为是体香,以至于觉得你是女子,才天天裹着灰雾。”
玉罗刹怔了一下子,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手痒想揍师弟,还得顾忌着这间客栈的隔音太差,不禁磨了磨牙:“你小子!”
“师兄…”但曲潇华只回以一个无辜的笑容,乖巧的阖眸道:“天色已晚,你跟在后面也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玉罗刹胸口剧烈起伏,气闷的翻了个身,决定明晚就把“恃宠而骄”的师弟给揍一顿。可不知有意无意,第二日晚上,三人没能赶上进城,只好露宿城外野林,而玉罗刹自是无法现身了。
更巧合的是,又一日,在三人下马于一间野外小茶肆休憩时,金九龄撞上了一位朋友,此人是曲潇华和玉罗刹都知道的——陆小凤。此刻,陆小凤正一脸发苦的摸着自己的胡子,用充满希冀的目光,望着身畔冷如霜雪的剑客。
“陆小凤,西门庄主。”金九龄朗笑一声,迎上去寒暄道:“这还真是巧了。”
陆小凤大笑着站起来,拍了拍金九龄的肩膀,西门吹雪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姑且算打过招呼,便将视线放在金九龄背后的熟人身上,抬手行了个礼:“公孙先生。”
金九龄和陆小凤都投来惊讶的目光,西门吹雪见礼后,则瞥过神色如常的曲潇华,沉默不语的装作不认识。
“西门庄主,真是好久不见了。”公孙策笑道:“多谢你上次送的医书。”
西门吹雪轻轻摇头:“公孙先生客气,礼尚往来罢了。”他似乎是受过公孙策的恩情,平素冷漠的脸色微微缓和。
陆小凤眨了眨眼睛:“开封府的公孙先生,久仰大名了,想不到你和西门认识。”他笑得爽朗,眼神往后扫了一下,又多了几分好奇:“这位是?”
有些好奇西门吹雪和公孙策怎么认识的,曲潇华被陆小凤盯着,倒是回过神来,落落大方的笑道:“在下开封府曲遥,见过两位。”
“你就是开封府新任推官啊。”陆小凤恍然大悟:“听说你的蛊术不错。”
曲潇华轻笑摇头:“夸奖了。”他问出了公孙策和金九龄都好奇之事:“我们为绣花大盗一事南下,你们这是路过吗?”
“那倒不是。”陆小凤的神色苦了下来,先伸手拍了金九龄一下:“等案子破了,你可得好好请我一顿。”金九龄正不解,就听见陆小凤道明了来意。
原来,南王府被盗一事,道上觉得绣花大盗一人难以进入戒备森严的王府,怀疑上了作为偷王之王的司空摘星。
陆小凤听到了风声,又闻北宋南明为绣花大盗之案联手,金九龄、展昭和白玉堂尽皆出马,他正巧与他们仨关系都不错,才孤身南下意欲助朋友一臂之力。
“陆小凤,你够朋友。”金九龄露出感慨之色,毫不犹豫的打包票道:“别说一顿,只要能破案,十顿都请了!”
陆小凤大笑:“那感情好。”
“对了,西门庄主缘何在此?”公孙策倒是有些不解,结果疑问之言才出口,就见陆小凤的表情苦了起来。
西门吹雪淡淡说道:“御猫展昭剑术超群,但久居开封甚少外出,此番有机会,自当一会。”
话虽如此,清晰的看见西门吹雪眸中闪亮的战意,公孙策的脸色也变得不太好了。
曲潇华默默斜了一眼远处,只觉得师兄心里大概在大骂陆小凤,说好的朋友呢,连劝个人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