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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第一百章.2(2/2)

人自己有多恶意,便乐得如此去揣测他人。

大家都是读书人,这等羞辱简直比死还难受,夫子屡禁不止,谣言很快就传出了学堂,而白父对此事信以为真,认定是舒瑛带坏了白朗秋,使得白朗秋不务正业,因而亲自到舒家造访,扔下一袋银子要舒瑛离开学堂。

舒父本就是性情高傲的读书人,只是天资有限,未能高中,被这番羞辱后,一气之下竟然病倒,卧病三月就撒手人寰。治病抓药本就是一大笔银钱,舒母更是积郁成疾,不能再做重活,舒瑛被迫退学,过早接下了家中重负。

被禁足家中的白朗秋来寻舒瑛,结果看到了一场葬礼,等到了割袍断义。

此事是他父亲的过错,白朗秋作为人子,不得不受,二人的友情就此断绝,之后路上巧遇也作素不相识。

失去挚友,使得白朗秋与家中大吵一架,又过半年,白父白母见他仍是沉溺于“不务正业”,便决意令他成家立业,理由是古往今来都通用的“你成亲后就会懂事了” 。

如舒瑛一事相同,白朗秋最终无法反抗家中安排,娶了如今的妻子。

然而白朗秋并未因此“懂事”,反倒愈发沉溺于自己发明之中,甚至开始在百姓之中实验,父母与外界越是逼迫,他就更将自己的心门封闭,形成个彻底的死循环。

要说白父如何恶毒,那倒未必尽然,天下父母皆盼望儿女成龙成凤,他一个商人,不知受过多少冷眼,难免心中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更何况白家如此豪富,要说没有造福乡里,那绝不可能,光是就业岗位就不知道提供了多少。

人本身就是复杂的生物,不能彻底一概而论。

“——听那些人说,似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外去,会在一个漆黑的洞窟里见到个美若天仙的女子,那女子会说一句话‘不是你’,之后便自然转回城中。”舒瑛不知道沧玉在想什么,将自己所知的尽数吐露出来,“不过无人再找得到那洞穴入口,有人说是山野间的狐精作怪,不过依我看……”

真正的狐精忍不住看了舒瑛一眼。

“此事都是人心作祟,倘若光明正大,坦坦荡荡,不思这些女色淫乐之事,怎会遭遇此事。”舒瑛一脸正气,颇为不赞同的目光看向了桌面,叹息道,“此事众人都有看见,显然不是寻常,我怕是山上出了什么恶匪强盗,诱骗了那女子想谋取财物,在挑人下手,倘若是富贵人家,难免要遭毒手。”

嚯,居然猜个八九不离十,只不过那“大美人”不劫财,是劫色来的,她在挑个如意郎君。

沧玉饶有兴趣道:“舒兄似乎不太信鬼神之说。”

出乎意料得是,舒瑛却摇了摇头,沉着脸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子虽不语怪力乱神,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味否决对做学问只有百害而无一利。然而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纵然真是什么恶怪妖魔,天理昭昭,白日朗朗,难道它还能胡作非为不成,我是担忧有人借妖孽之名作恶,又忧心是有女子陷入麻烦,想借此求救,反被众人当做玩笑闲谈。”

对于事实来讲,舒瑛难免显得脑洞有些大;然而作为一个不知道真相的人来讲,舒瑛的想法可以说是合情合理。

“……”舒瑛见二妖久不回话,倒是并不尴尬,只是略显得落寞道,“二位恩公是否觉得小生异想天开?荒谬胡言?”

在那些没有妖魔鬼怪的时代里,说不准野史甚至那些流传的志怪传闻里,许多半夜哭啼的女声并不是女鬼,而是被拐卖的女子。沧玉脑洞其实还要比舒瑛更大一些,想到此处,止不住地唇齿打颤,浑身发冷,鸡皮疙瘩止不住地起。

“不——”沧玉急忙否认,“舒兄思虑非常周全,我不过是听得心惊胆战,一时忘记言语,确实有此可能,只是舒兄为何不告知衙门。”

舒瑛摇摇头道:“此事十分蹊跷,尽管没有危害,但衙门早就派了差役去探查消息,只是毫无头绪,无功而返,自然不会耗费人力。而我人微言轻,再来并无十足把握,自己生计尚难持续,又能奈何得了什么呢。”

这一句话之中不知饱含生活的多少心酸苦楚,可惜在座两只妖谁都没听懂,沧玉入戏太深,听到此处才反应回来这次还真不是人拐子的事,立刻回过神来,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道:“此事舒兄不必忧心,我二人定会去查探一番的。”

舒瑛面露感激之情,站起身来向他们二妖行了一礼:“那小生代渔阳谢过二位大恩大德。”

茶水已经喝完,拿到的情报还远超出沧玉的想象,加上天色渐渐晚了,是时候告辞回客栈梳理一番了。

沧玉跟玄解起身就准备离开,哪知舒大娘从后厨走了出来,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神情憔悴,脸上满是细纹,身材略有些娇小,依稀倒可看得出来年轻时的秀丽,并不显得凶相,倒有几分慈眉善目,说话极有条理:“瑛儿,为娘就是这么教你报恩的么?”

舒大娘估摸着是看出沧玉与玄解有走意,先是不轻不重地训斥了一番舒瑛,又看向了沧玉,“昨日全仰仗二位解救我儿于危难之中,家中粗茶淡饭,无甚可聊表心意,还请二位定要留下吃顿便饭,否则老妇实在寝食难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沧玉与玄解对视了一眼,玄解的唇动了动,声音细微:“想走便走,我随你去。”

沧玉无奈地坐了下来。

还能怎么着,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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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百零四章

舒家的饭说不上好不好吃, 不过确实很有烟火味。

大概是为了照顾舒母的身体,也可能是家中的确没什么银钱, 或者两者都有, 菜的口味颇淡, 重油重盐的确对身体不好, 然而这样清淡的饮食吃起来实在没什么滋味。玄解倒是没有什么事,他吃什么都没太大的反应,对沧玉而言就有些过于寡淡了。

舒母虽不曾读过几本书,但极擅察言观色,见沧玉没动几口饭菜, 心下了然,顿生出许多歉意来, 不好意思道:“两个孩子陪老婆子吃得淡,恩人怕是吃不惯吧。”

“无妨。”沧玉摇了摇头, 这饭菜的确太淡,不过他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没吃几口,略有些意兴阑珊道, “我……只是想起了些小事。”

他眉间略带忧愁,看得出来并非安慰舒母的谎言,在场除了玄解与杏姑娘都不大知晓人情世故,舒

母与舒瑛对视一眼,顿时明白了过来。

天涯浪子,来去自如,胜在潇洒, 败在无归。

所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沧玉与玄解二人显然是四处行侠仗义的侠士,世人皆恋乡土,这普普通通的一桌饭菜能叫人想起什么,不外乎家人亲友。舒母心中微微一叹,她年纪大了,见不得年轻人落寞思乡的模样,加上爱儿舒瑛就在身旁,总觉得自己心中同样酸酸的,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这顿饭吃得不算畅快,气氛显然沉闷了许多,沧玉临别前略有些歉意。杏姑娘就站在舒瑛身后,灵动而美丽的眼睛眨了眨,已隐约有了舒夫人的轮廓,开始接近小说里那个贤惠美丽的妇人,与舒瑛既是知己又是夫妻。

她这时还不明白凡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只不过贪恋一时红尘情爱,等到杏姑娘被真正的家长里短,凡人衰亡所侵蚀,约莫就知晓现在那些心照不宣的小事了。

回客栈的路上,玄解极为自然地伸手挽了挽沧玉脸颊边被风吹乱的长发,他们的关系确定下来根本没有改变任何事,甚至连相处方式都没有变化,沧玉倒不是很惊奇。毕竟玄解在他们俩还没交往前就敢要求亲吻跟坐膝头这样大尺度动作的存在,他的脑回路天生跟正常人不同,要是一时间改变了什么,反倒叫沧玉不习惯。

“你刚刚怎么了。”玄解问他,如往日一般直来直往,异兽看出了饭桌上天狐的心不在焉,然而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干脆直接问出了口来。

沧玉略有些犹豫,他嘴唇抿得太紧,甚至有些失了血色,最终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来,与玄解站在月光下看着那一排排高低不一的房屋,柔声道:“玄解,你看这些凡人,能看出什么来?今日在舒家吃饭,你又明白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玄解略微思考一阵,薄唇稍稍撅了下,看上去竟有种成熟的可爱,“他家没有放盐?”

沧玉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转过头看向玄解,忍不住伸出手去牵玄解,低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当时我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答案?”

“不知道。”玄解在宽袖下无声无息回握了过去,他天生体温就高,此刻暖得如同一颗小太阳,“现在你不害怕了吗,倘若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们,或是谁打开窗户,你白日担忧的事情就会发生。”

沧玉笑了笑道:“没关系,现在没有关系。”

玄解半信半疑,他不太明白沧玉的规则跟底线到底是按照怎样的标准来划分跟裁定,不过此事对他并无坏处,便索性放弃思考,由着去了。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沧玉没有解释自己方才的问题,反倒追问玄解道,“为什么你不要答案?”

这场景看起来倒是有些古怪,通常在两者之间,沧玉是扮演指导者的那个,他如此渴望得到答案的模样并不常见,起码对玄解来讲,是极罕见的事,这让他不由得仔细回想了下方才舒家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一段对话与尴尬的沉默,还有寡淡的饭菜,似乎什么都没有。

玄解很是平静,他又一次为沧玉挽过了脸颊边散落的长发,这件小事枯燥又无聊,他倒是不厌其烦:“要答案又怎样,你与我既是一样的心意,那就不必多说;如果不是,强求没有任何意义,我已经知道了你的答案,难道你会愚蠢到只为了争一口气而拒绝我吗?”

“倘若真是那样。”玄解顿了顿,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只不过说明了你更在乎自己的颜面,即使确定了关系又如何,你最终仍更在乎自己。我明白,人也好,妖也罢,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似乎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干涉彼此……其实并不是那样的。”

他看着沧玉,眼神深幽,仿佛

带着点讥讽的笑,让那张冷漠的脸看起来近乎藏匿着无动于衷的恶意。

“白朗秋不爱他的妻子,即便她嫁给他,有了孩子,最该得到的东西仍然得不到,不是吗?可是同理,谢通幽曾经爱着君玉贤,因此即便他们再无关系,对方从未给过回应,他仍那么一心一意地爱着君玉贤,关系这种东西,很重要吗?”

“你有资格,跟没有资格,是由着心来决定的,而不是所谓的关系。”

沧玉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玄解到底是在什么时候自己私底下偷偷选报了哲学,那琴盒还待在异兽的肩膀上,为夜风奏起一曲绵长的暮歌,对方只是专注地凝视着他,轻声道:“沧玉,我什么都不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才能决定这一切。就像之前你说的,我早已将我的心给了你,你要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接受。”

“倘若我不爱你呢。”沧玉无话可说,他的嘴唇微动,悄声道,“我要是辜负你,像君玉贤那样,永远都没有爱过谢通幽呢。”

他说不出自己与玄解的名字,那状况太残忍,连吐露都像诅咒。

“那么——”玄解淡淡道,“时间一久,我就会学着不在乎你,去做自己应做的事了。”

沧玉想起了玄解准备离开青丘的那一夜,青年冷漠的眉眼似还历历在目,转瞬他们就已经历了不少,一时竟有些许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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