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离了殿,一定要写手书,让人快马加鞭的把晋王和晋国朝臣的态度明明白白的传给赵王,好商议对策。
此时此刻,赵国使臣真真切切的认识到,晋国早就不是以前的晋国了。
以前的晋国,就像是赵国手下的玩物,不管怎么折腾都翻不起几朵浪花。
如今的晋国,在内有高深莫测的晋王萧烨,有狡猾如狐的庄良刘蔚等人,在外有陆珩这尊扭转战局的煞神,晋国已经不是能随意欺辱的晋国了!
而这转变,才用了多少时间?
短短几个月而已!
晋国的成长速度,叫人害怕。
送赵国使臣离开后,萧烨留下了心腹庄良等人议事,所议之事自然是再度确认是否接受赵国降书。
赵国的想法就差清楚明白的写在脸上了,因此萧烨的想法和所有心腹的想法完全一致,以其人之道还施彼身,表面接受赵国的降书,实则不管束边关的将士。
事情商议完毕,庄良等人都忍不住感慨,原来他们还以为晋国崛起的情形只会在梦中出现,这才过了多久,梦中的情形就出现在了眼前。
所以,晋国逐鹿天下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庄良和刘蔚深觉,他们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说服先王接回大王,晋国方才有了如今的形势。
赵国向晋国写降书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西陵关,萧烨手书陆珩,表示朝堂不会插手边关的事情,让他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接到朝堂的手书,陆瑜等人也很是高兴,晋国对外作战这么多年,也就这次是真的扬眉吐气了。
陆瑜召集了将领们,商议战后事宜,陆珩也在列。
有的将领意在乘胜追击,要打得赵陈两国落花流水,叫他们不敢再犯晋国山河。
有的将领则表示,西陵关这边粮草不足,士兵又不适应这边的寒冷天气,勉强生存已经很是艰难,若再作战,毫无疑问是把将士们往死路上推。虽然大胜一场,却也不能胜而生骄。
双方意见僵持不下,陆瑜暂时也不好做决定,便把目光转向了陆珩,问道:“阿珩,你的想法呢?”
陆珩低垂着眉眼,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他指尖修长而干净,宛如最上好的白玉,他请叩着桌面,神态慵懒而闲适。
听到陆瑜的问话,陆珩缓缓掀开了眼睑,叩击桌面的指尖立时顿住:“既然赵国向晋国写了降书,看在他们颇有诚意的份上,就暂且放过赵国罢!虽然如今天冷,将士们的训练还是不可少的。我听说这个时候,陈国的牛马颇为强壮,肉质极好,毛皮也很是保暖,诸位以为呢?”
说白了,就是去抢陈国的牛马,既然老虎躲着不肯出来,那就敲山震虎!
陆珩话音刚落,将领们就讨论起来了,所有人都双眼泛光,恨不得想出抢劫陈国的各种方式。以往都是赵陈两国欺负他们,现在终于有机会还回去了。
立刻就有将领起身抱拳道:“将军,末将愿领兵前往陈国打猎。”
“末将也愿往!”
这种扬眉吐气的好事自然是所有人都想占的,一个将领愿领兵前往,其余将领自然也不肯落后。
于是,一群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儿就在屋中争了起来,谁也不肯退让。
陆珩见状轻笑了声,什么都没说。
陆瑜重重的拍了下桌面,冷声道:“这里是军营,不是让你们争吵的地方。前往陈国势必会遇上陈国的兵将,再次开战也是可能的,你们当是去游山玩水的吗?”
陆瑜的话让将领们冷静了下来,脊背不禁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大胜两场确实让他们有些得意忘形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得会步上赵陈两国的后路!
当初赵陈两国不就觉得胜券在握,看不上晋国,这才让他们有了反击的机会。若是赵陈两国乘胜追击,直接占领了西陵关,那他们是否还活着都是个问题。
所有将领亢奋的心情顿时平息下来,他们稍微调整了情绪,歉意道:“末将知错,请将军责罚。”
打了胜仗,陆瑜心中的高兴也是难以言喻,所以他很能理解其他将领的心情,如果因此责罚人,他也不乐意。
陆瑜静默片刻,俊美的面容上尽是严肃:“念尔等是初犯,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将领们立刻道:“是!”
就算是抢劫陈国,也是要有规划的,陆瑜再次把目光投向陆珩,谁知陆珩直接装作没有看见,神态惬意的坐在位置上,仿佛周围的所有都与他无关。
作为同胞兄长,虽分别数年,这些日子的相处也让陆瑜对陆珩的性格有了几分了解,他无奈的在心底叹息两声,还是决定尊重陆珩的意愿。
再者,整个西陵关这么多将士,也不能只靠陆珩一人。
陆瑜召集了李传等谋士,以及西陵关的将领们,商讨抢劫陈国牛马的事宜。
此次前往陈国境内,目的有三。
其一,锻炼晋军。
其二,为晋军取得食物和保暖之物。
其三,掠夺陈国战马,为以后的战争作准备。
陆珩也没有闲着,在处理完几批刺客后,他就带着纪知意和鬼踪去了陈国境内,将陈国搅得乌烟瘴气。
在未来的两个月中,陈国君主几乎每天都要接到噩耗,不是晋军攻陷了这座城池,就是陆珩带人屠了那座军营。
一时间,陈国上下,人人自危。
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陈国沦陷大半,而国中能为国出战的将领却是没有。陈国的大多数朝臣为了活命,向陈王建议向晋国俯首称臣。
陈王和心腹在王宫中商议了几个日夜,终也没有想到比投诚更好的办法。陈国陷入离乱,赵国自顾不暇,后周和梁国也不会出兵帮忙,向晋国投诚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能保住陈国的办法。
陈王派出他最看重的朝臣,以及陈国殿下携附属书和重礼前往晋国,向晋王投诚。
萧烨接受了陈国的投诚,自此陈国不再是独立的国家,只是晋国的附属国,从今往后每年都要向晋国朝贡。
赵王在得知陈国投诚的消息后差点被一口老血梗死,他觉得陈国背弃了两国的结盟。赵陈结盟是因为什么,还是因为两国都没有绝对的优势,结盟能互惠互利,能让两国都不用被别国欺负。
现在陈国率先背弃他们的盟约,简直就是把赵国往绝路上逼!
惹不起陆珩,还打不过陈国么?
赵王一声令下,二十万赵军集聚赵陈边境,赵王为鼓舞士气亲征。
陈国人口稀少,在不久前又被晋军扫荡过,此时是真经不起战争。在陈国众臣的建议下,陈王向晋国递了信,希望晋国能出兵帮陈国抗击赵国。
萧烨早在将第二块虎符交到陆珩手上时就决定把边关的事情全都交给陆珩处理,所以在收到陈国的求救信后他立刻就派人快马加鞭的送到了西陵关。
陆珩并未动用西陵关的将士,他带着纪知意和五千重骑赶往赵陈两国的边境,他的到来就像是一剂定心药,让惶恐不安的陈军很快安定下来。
救兵的数目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来的将领是陆珩,只要有他在,相信再难的战争都能打赢。这是晋军大败赵陈梁三国八十万大军后,所有人心中的想法。
事实也是如此,在战鼓响起后,赵国的二十万军队很快就在陆珩的计谋下溃不成军,而赵王也被陆珩一箭射死在战场上,群龙无首的赵军被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陆珩领着陈军乘胜追击,气势如乘风破浪,用最短的时间攻下了赵国的几个城池。
赵王的死给赵国内部带来的动荡是巨大的,在内赵国王子为了高位尔虞我诈,赵国贵族为了家族利益勾心斗角,朝中重臣为了辅佐中意的王子明争暗斗。在外有陆珩带兵攻打,赵国节节败退,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的赵国,就是一盘散沙,只需些许微风,就能将其完全吹散。
赵国内部斗争还没结束,陆珩就已经带人攻进了赵国都城,赵国王族抵死不降,陆珩也没和他们客气,直接送人去见了先王。
除了部分死忠于赵国的朝臣,绝大部分朝臣皆跪迎认降,愿奉晋王为主。
晋定公二年,赵国灭,赵国被纳入晋国版图。
灭了赵国后,陆珩就带着越发壮大的军队东征西战,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国听到陆珩的名号就直接投降,两年时间里,晋国的版图不断的向四面八方延伸,晋国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大国。
晋国情况稳定后,陆珩将剑尖指向了居于北方的后周,后周君主昏庸,朝臣纵于享乐,百姓存于水深火热之中。
因着后周内部的腐败,争斗不断,尽管所处位置易守难攻,陆珩也只用了半年多的时间就攻下了后周。
几年时间,萧烨早已是朝臣心中的明主,百姓眼中的君王,是他给了晋国新的生机和希望,也是他让晋国免于覆灭,让他们能吃饱穿暖,还能自在的活在自己的国土上。
然而,有件事却是朝堂内外所有人的心病,君王后宫无妃,至今也无子嗣。庄良刘蔚等大人进谏了无数回,请大王封后纳妃,均被他一口回绝。
用他的话说,怕耽于美色,误了要事。
这日,庄良和纪知年将新的晋国版图交给萧烨,在临去之前,庄良又提起了夫人与子嗣,纪知年也在旁附和,认为萧烨是时候该册封王后和夫人了。
做了几年的王,萧烨越发喜怒不形于色,他唇边噙着浅笑,幽深的眸色直直望着两位大人,说道:“两位先生这般关心寡人的事,寡人也当礼尚往来,给两位大人再寻几位美人以作开枝散叶,如何?”
庄良和纪知年无言以对,给他们找美人开枝散叶,这不是在闹笑话吗?他们两个,一个老,一个病,多活一天都是赚来的,哪里还敢肖想什么美人。
再者,这要是叫别人知道了,让他们的老脸往哪里摆?
庄良和纪知年对视两眼,又同时望向萧烨,只见萧烨笑意盈盈,仿佛正在考虑给他们赵美人的事。
庄良连忙道:“大王,老臣家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打扰大王忙了,老臣先行退下了。”
纪知年望着借事遁逃的庄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以手掩唇,重重咳嗽了几声,歉意道:“大王,臣也先告退了。”
“先生且慢。”萧烨挽留,见纪知年目露疑惑,他连忙继续道:“先生,知意可有传信回来?”
纪知年轻微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他知道萧烨想要问的并不是知意的消息,他真正想问的是陆珩的消息。自那年离开晋都,陆珩便在外东征西战,再未回过晋都。刚开始还时有手书传回,这两年却少有音信。
纪知年也担心纪知意和陆珩,但从一次次传回晋都的捷报中得知,不管是纪知意还是陆珩,都很好。
萧烨握着布帛的手不禁发紧,唇边的笑意也染上了些许苦涩,他沉默少时,说道:“先生先回去歇息吧!若寡人这边有知意的消息,会立刻通知您的。”
纪知年拱手道:“微臣谢过大王,微臣先行告退。”
纪知年离开后,萧烨的情绪不是很好,他将手中的布帛徐徐展开,布帛上绘制着如今的晋国的版图,整片中原大陆,除了梁国及几个梁国的附属小国,几乎都成为了晋国的。
梁国早不如从前,梁王纵情声色,不理朝务,各方贵族各自为政,分门别派。其中以薛统为首的文官和以李凯为首的武官争斗最为厉害,几乎是水火不相容。
当了几年的王,日夜都在为国事烦忧,萧烨是深切体会到当年陆珩与他说那些话的含义。站在高位,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举手投足间就能控人生死,在这种情形下,不管以往多亲近的人都会变得疏远。
所谓高处不胜寒,正是如此。
萧烨抚着布帛上的版图线条,这里面很大一部分都是师兄亲自带人打下的,他曾说要送师兄一副山河社稷图,到头来却是师兄把天下送到了他的手里。
等战争完全结束,乱世得到安定,师兄应该就会回来了罢!
到时候,他必定能还师兄一个他想要的海晏清河。
萧烨正在思索时,相邦刘蔚匆忙进了大殿,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大王,梁国出事了。”
萧烨缓和了心绪,问道:“什么事情让相邦这般着急?”
刘蔚道:“老臣收到梁国探子加急密报,薛统暗中杀了梁王,他现在把控住了大部分梁国。老臣担心,他会趁晋国尚未完全稳定时攻打晋国。”
萧烨沉吟片刻,问道:“薛统暗杀梁王一事有多少人知晓内情?”
刘蔚道:“知晓内情的人不多,他伪造梁王卧病在床的假象,并传假令,以相邦之位监察梁国。”
萧烨道:“梁王崩逝,合该万民同悲,如何能叫他走得凄凉呢?”
薛统搭台,他们就拆台罢!
刘蔚的想法和萧烨的想法相似,所以在得到消息后就立刻吩咐潜伏在梁国的探子行事,力求用最短的时间把梁王被薛统谋害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刘蔚不算了解薛统,但从这几年从梁国传回的消息来看,薛统是一个极度骄傲自负的人,而他惯来会对付这样的人。
刘蔚抚着花白的胡须,笑着说:“老臣的想法刚好与大王的想法一样,老臣已经吩咐去办了,相信不用多久,梁国会更加热闹的。”
萧烨道:“辛苦先生了。”
刘蔚摇头,能有机会看到晋国一统中原是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事,他是经历过晋国最弱的时候的,现在想想,还仿若昨天。如今晋国的强大,是几年前想都不敢想的。
别说是做点事了,就是让他为晋国去死,他都愿意。
梁国出事的消息自然不可能瞒着边关,萧烨亲自手书两份,叫人快马加鞭送到了陆珩手中,与他的手书同行的,还有纪知年的家书。
陆珩向来没有回信的习惯,从晋都来的书信他看过就扔在旁边,关于朝中事情的就直接扔给别的将领或者谋士,让他们去安排。
纪知意和陆珩完全不同,只要是纪知年来的家书,他都要反复看无数遍,然后蹲在陆珩身边,认认真真,一笔一画的给纪知年回信。几年下来,原本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纪知意记住了不少字,写给纪知年回信的内容也越来越多。
这次和以前一样,纪知意在把回信写完后就交给了陆珩,让他帮忙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陆珩接过纪知意的回信,仔细看了一遍,夸奖道:“知意写的很好,比上次好很多。”
纪知意挠着后脑勺,咧嘴笑开,满是兴奋的问:“那大哥会不会高兴啊?”
陆珩颔首:“会!你大哥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纪知意没高兴多久,就耷拉着肩膀:“公子,我还要多久才能看到大哥啊?我都……”他抬起手,掰着手指头数,没数清楚:“我都两年……三年,都好久没有看到大哥了。”
陆珩回想起萧烨书信中的内容,幽深的目光缓缓飘远,他的声音有些虚幻:“很快的,你很快就能和你大哥重聚了,很快就结束了。”
纪知意很是失落,他不知道公子口中的‘很快’到底是多久,是几天,还是几年?虽然跟在公子身边也很好,可是他想念大哥,很想念。
陆珩叫来了人,让人把回信送回晋都,见纪知意情绪依然不高,他估算着给了他一个时间:“知意,相信我,再有两个月,你就能见到你大哥。”
纪知意双眼乍亮,连忙问道:“真的吗?”
陆珩笑问:“我可有欺骗过你?”
纪知意努力回想,想了很久,还是摇头。
公子是除了大哥外对他最好的人,公子没有欺骗过他!
和梁国的战争与陆珩预算中的时间差不多,就连对战的情景也与陆珩的预算相差不大。经过这几年的动荡分化,梁国早已不是当年的强国,出征的并将,不管是数目还是士气,都远不及晋国兵将。
梁国能出战的将领都出现在了战场,颇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号角声起,战鼓轰鸣,双方将领一声令下,将士们就扬起武器,与敌方厮杀起来。
在沙场中,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因此所有人都奋力战斗。
一方是训练有素的强兵悍将,一方是七零八落的散兵弱将,谁胜谁败几乎没有悬念。
经过半个月的对战,以梁国惨败告终。
陆珩领兵乘胜追击,从梁晋边境往南而去,一路攻打,势如破竹。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陆珩便带兵站在了梁都城外。
又三日,梁都城被攻陷,晋军入驻梁都,梁国灭。
在陆珩攻陷梁都之前,梁国王族就已经被薛统屠杀殆尽,大将军李凯也在薛凯的算计下死于非命。
陆珩攻入梁国王宫时,薛统正独自站在梁国的王位前,他衣着整齐的相邦服饰,背对着陆珩站着,身形挺拔笔直。他腰间别着一把长剑,陆珩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云门的剑。
薛统缓缓转过身,目光慢慢从对准他的武器上扫过,最终落定在了陆珩身上:“你来了?”
他和陆珩有几年未见了,在这几年里,他听到过无数关于陆珩的消息,都是他如何厉害,攻陷了哪些地方,打了多少胜仗,听到他战□□号传遍整个中原。
说不嫉妒是假的,都是云门弟子,为什么陆珩可以大展拳脚,他就要在梁都的旋涡中挣扎。
“为什么?”薛凯目不转睛的望着陆珩,缓声问道:“为什么非得是你?”
陆珩淡然的回望着薛凯,薛凯的表情还算平静,眼睛里却蕴着疯狂和质问。他清楚薛凯质问他的原因,也乐得回答:“师兄可还记得你到梁国做谋士的初衷?”
到梁国做谋士的初衷?他从未敢忘!
他要不折手段的往上爬,他再也不想过小时候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他要做人上人,再也不要被欺辱。
陆珩轻笑了声,又问:“那师兄可还记得云门规矩?”
薛统忽然笑了起来,他仰着头,笑得十分疯狂:“云门规矩?这就是那几个老不死的把云门传承给你不给我的原因?你和我有什么区别,你手上沾的血比我手上少吗?”
陆珩还没说话,纪知意就不满的反驳:“公子是好人,你是坏人,你最坏了。”
纪知意说着,就要举起狼牙棒朝薛统攻去,被陆珩制止了。
薛统自知今天逃不过一死,他也从未想过要逃,与其像小时候那般猪狗不如的活着,不如在最风光的时候死去。
“陆珩,你我同是云门弟子,却还没堂堂正正的比一回,今日你我就比一回如何,生死不论。”薛统道。
陆珩道:“如师兄所愿。”
陆珩抬手做了一个退下的姿势,用武器指向薛统的将士们便缓缓退开,从正中间的位置让出一条道来,可不管是谁,他们的目光都谨慎且戒备的盯着薛统,生怕他耍什么阴谋诡计。
纪知意的防备尤其重,若不是陆珩再三制止,他手中的狼牙棒早就向薛统招呼去了。他脑子虽然不怎么好用,性格上却尤其护短,公子在他心中也是重要的人,他不愿意让公子发生任何意外。
陆珩知道将领们都是好意,他神态慵懒的斜着众人,说道:“本将军怎么不知道本将军在什么时候变得娇弱了?”
陆珩的目光分明没什么威慑性,但被他目光扫过的人都不禁打了个寒噤,他们的脑海中不住想起将军在战场上的英姿,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也丝毫不过。有将军领军,他们的征战其实很轻松,可再轻松也是要相互厮杀的,他们这些人战斗多少都会疲倦狼狈。将军不同,不管多艰难的战争,将军都游刃有余,战后也不见狼藉。
将领们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正因为将军是他们心目中的神,所以他们不允许任何人算计或侮辱将军。
陆珩稍微清整了衣袖,随着薛统的步伐朝外面走去。
此时的梁王宫早已不复当年的热闹,整个王宫都弥漫着战后的血腥气,随处可见梁国王族,贵族,朝臣,以及仆役的尸体。
分明是春末夏初,万物蓬勃之时,梁王宫却如坠寒冬,分外苍凉凄冷。
陆珩和薛统找了个干净空旷的地方相对而立,薛统从腰间拔出长剑,以剑尖指地,神情凛然的望着陆珩,眉宇间透着几分玉石俱焚的决然。
陆珩漫不经心的回视着薛统,修长的手指虚握成爪,他身侧将领挂在腰间的薄剑就被他握在了手中,银白的剑刃在如火骄阳的照射下反射出慑人的光芒。
纪知意往陆珩身边靠近了些许,黝黑的脸上全是担忧:“公子,我去!”
陆珩掂着手中的剑,说道:“知意,待会儿认真看,什么才是让人死的漂亮。”
纪知意歪着头,眼睛中透着好奇。
薛统不欲多言,抬起长剑就朝着陆珩攻来,陆珩纵身跃起,轻盈的躲开了薛统的攻击。然而,就在此时,薛统曾受过重伤的右手忽然祭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匕首表面泛黑,显然是淬了剧毒,而匕首刀刃的方向,正是从他身边越过的陆珩。
在匕首迫近陆珩的瞬间,薛统脸上露出了隐藏许久的阴毒:“师弟,黄泉路上,师兄会继续照顾你的。”
陆珩唇边绽开几许散漫:“抱歉了,师兄。”
在薛统的匕首接近陆珩之前,陆珩的长剑就划破了薛统的脖颈。薛统甚至没看清陆珩的招式,他瞳孔猛地收缩了几下,只觉得满身的力气在刹那间被抽光,他顺着长剑慢慢滑落在地上,跟前陆珩的身影逐渐变得虚幻。
鲜红的血从他脖颈处涌出,浸透他的衣服,滴落在地面上。他挣扎着要看清眼前的景象,却发现不管怎么努力都是徒劳。
人在将死之时都会回顾自己的一生,薛统也不例外,他这辈子,落魄过,也得意过。
他其实记得云门的规矩,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云门选定的传承人是陆珩,他自觉不比陆珩差,为什么不是他?
薛统到死也没能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他的眼睛睁得很大,灰败黯淡的眼睛里还含着不甘。
晋定公七年,晋国一统中原大陆,废列国志,改国为郡。统一货币,度量衡,通用文字。
晋定公九年,定公萧烨在群臣的进谏下再登王位,为帝,史称元帝。
萧元帝元年初,大将军陆瑜娶妻相邦女,同年末大将军长子出生,起名陆念,小字太平。
萧元帝二年,大夫纪知年逝世,他这一生为晋国死而后已,居功奇伟,他的功绩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陆珩从来不喜约束,在梁国灭后,他就把虎符还给了萧烨,拒绝了封赏,牵着他的瘦马在中原大陆游山玩水,朝看旭日暮看夕。
纪知年离世前,陆珩收到纪知年的来信,让他暂时放弃了去别的地方游历的想法。
与纪知年再次相见,纪知年已是油尽灯枯之态,纪知意守在他的身边,手里紧拽着他的衣角,寸步不离。
看到陆珩,纪知年沧桑的脸上勉强扯出几丝笑容,说道:“两年不见,六公子越发意气风发了。”
陆珩兀自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定,笑着回答:“两年不见,纪先生倒是越发苍老了。”
纪知意听不得任何人说纪知年的坏话,包括在他心中第二重要的陆珩,听到陆珩说他大哥老,他立马就不乐意了。
他黝黑的眸子直直瞪向陆珩,明显圆润很多的脸颊气得鼓了起来:“公子,大哥不老,和以前一样。”
纪知意心性懵懂,但这么多年的经历也让他知道,人老了就要永远离开了,他就永远都看不到了。这两年,他送走了很多老人,很多都是对他特别好,愿意给他好吃的人。
纪知意的维护让纪知年浑浊的眼充满了柔和,他看着陆珩,说道:“六公子可还记得曾与我说过的心愿?如今天下已然太平,想看多少次日升日落都可以,六公子可有时间,与知年在旭日东升时小饮两杯,算是圆了知年的梦。”
陆珩颔首:“自然。”
次日清早,纪知意背着纪知年,随着陆珩出城,爬上最近山脉的山顶。三人刚上山顶,朝阳就现在东方的天穹处,刺破厚重的云层,照亮了半边天空。
纪知年靠在纪知意身上,看着这一轮象征着新的开始的朝阳,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陆珩与纪家兄弟离得不远,他手里握着酒壶,边听纪知年说话边把含着涩味的酒往嘴里灌。
纪知年说道:“我这一生,前半辈子庸庸碌碌,后半辈子也算是做了些事。若说我这辈子最是敬服的人,那非六公子莫属。”
陆珩又饮了口酒,歪着头看向纪知年,和煦柔软的光芒落在他的身上,将他整个人都衬得不似真人。
纪知年喘着粗气,满是担忧的握着纪知意的手:“还有件事,希望六公子能在答应我。我走后,希望六公子能帮我照应知意,他心性单纯,我怕他不能照顾好自己。”
陆珩道:“纪先生放心。”
得到陆珩的应承,纪知年放下心来,小声与纪知意交代着。在朝阳将大地完全照亮时,纪知年的声音完全消失。
办完纪知年的葬礼,陆珩带着纪知意再次离开都城,在外游历。
同年,相邦刘蔚去世。
又二年,大夫庄良逝世。
随着时间的流逝,辅佐追随萧烨的人都在逐渐老去,萧烨身边的人在不断的更换,他拥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却战战兢兢的谨记着他想做帝王的初衷。
没有蔓延的战火,让百姓免失流离,还中原一个海晏清河。
经过二十余年的努力,天下早已太平,百姓也能安居乐业,萧烨也垂垂老矣。
或许是人对自己的大限都有预感,在生命终结的最后几天,萧烨拖着病体完善了他准备了三十多年的山河社稷图,并在临死前派人送去给陆珩。
他这辈子,应该是没有叫师兄失望的罢?
在弥留之际,萧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晚上,那个陆珩踏着月色,盛着星光接他走的晚上,那时他丢给他一件衣服,改了他换地为质的命。
他其实还想和师兄下两局棋,两局他都让着他!
“寡人这辈子,算个好帝王吗?”萧烨眸色灰暗,执意望着虚空一处,呢喃开口。
他床榻前跪了他精心培养的,留给下代帝王的内阁大臣,听到他虚弱的语气,所有大臣完全没有犹豫的回答:“大王是好帝王。”
大王亲贤远佞,让乱世终结,让百姓生有可依,让寒门学子能施展才能,让绝大部分人吃饱穿暖。
这样的王,能不是好帝王么?
说是千古一帝也不为过。
萧烨缓缓勾起唇角,慢慢闭上双眸。
寝殿中悲声不绝。
萧元帝二十六年,一代明君驾崩,举国同悲。
萧元帝后宫虚设,无子嗣,他从宗族中挑选出才德兼备的嗣子亲自培养,承袭帝位。同时,他留下打龙鞭于内阁,上可打昏君,下可杀佞臣。
陆珩收到山河社稷图的同时也得到了萧烨驾崩的消息,他并不觉得有多悲伤,因为满身功德的萧烨会得到福报,若是有缘他们也还能再见。
陆珩在这个小世界待了将近百年,在他即将脱离这方小世界时,所寻道运从小世界中剥离,没入他的神魂。
然而,修真界的道运散落至各方小世界,要全部寻回,少不得还要去别的小世界走上一遭。
三千世界,六道轮回。
这百年时间,他用着这幅凡人的躯壳,也算是经历了生老病死,看过了人情冷暖,心境上也有所提升,也不算白来一回。
不过,他还是希望来世能过得轻松点,最好生在太平盛世,能优哉游哉的过一生。
热门*小说txt下载www.biqugex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