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和陈修算是陆榆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上辈子,他们三人从初中同班到高中,每天厮混在一起,算是世俗意义上的铁瓷儿。然而,从高二开始,林皓和陆榆各自离开学校准备出国的事宜,陈修一个人留在国内参加高考。高中毕业,三人各奔东西,分散在三个不同的国家。
起初,他们还常常通过社交软件联系,或者相约一同打个游戏消遣。但时间久了,社交圈子不同,来往不可避免地淡了许多。等到他们各自进入社会时,没了固定的寒暑假,慢慢地一两年都见不上一面了。
陆榆死时,已经有七八年没和这两位朋友联系过了。
而他两年前在高中教室内醒来,最开始见到的,就是这两位发小儿。彼时他因为身死的记忆而头脑混乱分不清真实和虚假,两个朋友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异常,把他从洗手间的窗户旁边拉回教室严加看管。那之后,两人刻意地多陪伴他一些,常常在他身边揶揄打闹,让他慢慢地调整状态接受了重生后的现实。
尽管陆榆从未对他们吐露过自己内心的秘密,也没有对当初莫名其妙的癫狂状态作任何解释,但两人也十分贴心地从未追问过什么。比如现在,听到林皓不长眼的问话后,陈修立刻给他递了个眼神过去,说到:“呿,有什么可问的,没出成绩不也是瞎问么,凑热闹而已。”
高考生们之间、以及高考生身边的人仿佛在某些话题上都有些不言而喻的默契,大概是这件事在华国被过分得强调了,以至于每个考生和他们的家人都承受了超出正常范围的压力,神经脆弱得像根头发丝。
林皓接收到正确的信号,连忙附和道:“我觉得有道理,国内把这事儿闹得太紧张了。都过去了就别想了呗,大家都尽力了就行了嘛,别留遗憾。”
陈修点点头:“不愧是留过洋的人,这思想境界是不一样。”
高三开始的那个九月,林皓首先离开了他们,接受家里的安排去国外读预科。但这次,重生后的陆榆选择了另一条道路。他不想重蹈之前的覆辙,也不愿意再为资本主义国家创造GDP。他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追求自己上辈子夭折的梦想。
这也就是陈修口中“A大汉语言文学”的来历。
林皓一脸不可置信:“你嘲讽我?是不是朋友?我最近简直是你们俩的三陪啊,你能做个人吗陈修??”
陆榆听着他们俩日常互怼,因为程憬的突然出现而掀起滔天巨浪的内心一点一点重归平静。
程憬的出现和他上辈子的经历截然不同。而且,今天听他和那个李老师的对话,他之前应该参加了Z大的竞赛夏令营。
那个上辈子的程憬被人黑幕掉而失之交臂的夏令营。
陆榆还记得程憬当初因为这件事而多么地颓废。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上辈子最后拿到的是金融学的学位,后来也在B国从事金融行业,分析不通他自己的重生这件事的蝴蝶翅膀会不会远远隔着大半个华国扇到程憬的人生里。见到程憬时,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跑。
时隔这么多年,爱与恨都在时间里变得迟钝了,但不代表他能理智地面对这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程憬仍然是他心里一个不能触碰的陈年旧伤,冷不丁暴露在空气里,一抽一抽地疼。
有那么一瞬间,他轻易地动摇了。下意识地想要放弃自己这一世追求梦想和心仪院校的决定,只因为程憬在那所学校里。他想远远地躲开,尽管他的内心有个细小的声音,说:
这不是你认识的程憬。他只是个没经历过那些黑暗的、明亮单纯的十九岁程憬。
“感谢风~~感谢雨~~”林皓和陈修不知聊到什么,两个人突然你一句我一句地接唱起电视里播放的主题曲。陆榆被雷得回过神来,一脸嫌弃地看着他们俩不说话。
“感谢命运让我们相遇~~”电视里卡着拍子接上下一句,林皓马上跟着唱,“自从有了你——”
陆榆忍无可忍,捂住耳朵:“求求你们俩做个人吧。”
那两人笑成一团,陆榆的心情不禁好了一些。林皓笑了一会,抱着个靠垫歪在沙发上,眼睛里却毫无玩闹的意味:“榆哥。”
“你心思太重了。”林皓歪在那儿,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十分认真,“多大的事儿啊,说不定结果不会像你想象的那么坏呢。”
陆榆的心里突然一阵感动。
“就是。为了过去的事儿焦虑成这样,这可不像你啊。”陈修倚在沙发背上,“没事儿的,真的,我们都相信你没问题。”
陆榆眨眨眼,缓慢地点了点头。
他们明明没在说同一件事,但是陆榆却轻而易举地被这两个没正形的损友治愈了。电视剧的剧情热热闹闹往下推进,他想,算了。
这次就让命运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