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再来一次，那天他绝不会猩红着眼吼出那句“我错了”，长到这么大他还从来都没像那天那般失态过，漫天指责中，似乎除了控制不住的发抖，脑子一片空白。

直到唐飞夺门离去。

那句话唐飞是怎么解读的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在假装不知道。

用餐完毕，唐飞还是不说话，又盯着窗外愣了半天才将一个蓝色礼盒递过去。

“那天没来得及送出去，反正画也画了，你留着当做纪念吧”

张伯翰打开，看到了一个厚厚的速写本。

一张，两张，三张……

全是专属于两个小男孩的漫画，那些亲昵的画面张伯翰很熟悉，因为就是照着他之前送唐飞的那本相册画的，那一幕幕全烙在他的心里，此时却刺的生疼。

“什么时候开始画的？我怎么不知道”

“没什么”唐飞喝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随手画的”

然而实际上从老家回来后，这项工程就开始了，直到现在还算不上完工。

“很漂亮”张伯翰仔细翻看着，由衷的夸赞，“比我做的那本相册漂亮多了”

唐飞顿了顿，头一次没有嘚瑟的翘尾巴，他直愣愣的盯着对面的张伯翰，三秒钟后一把推开了身后的椅子，落荒而逃，跟一年前一模一样，汹涌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

还是在那条街道，张伯翰皱着眉，手里也还是拿着一方纯棉的格子手帕，温柔到小心翼翼的给他擦着眼泪，唐飞哭的越来越凶，那与当初毫无差别的嚎啕模样却让张伯翰再无了当日一般的尴尬和无措，他只是紧紧的揪着一颗心，除了心疼就只剩心疼。

唐飞一把抱住了他，像当初一样那么用力的拥抱着他，肆无忌惮的哭，无所顾忌的喊，眼泪鼻涕统统抹到他的衣服上，任性的咬着他的脖子，使劲儿的发泄着。

张伯翰也拥抱着他，一言不发，以前是不会安慰，现在是无从安慰，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够说什么话，似乎什么都是无力的。

短短几日，他们已经承受了他们这个年纪所承受不来的恶意，当至亲的父母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他们恶心时，当他们被认作有心理变态时，当最爱的奶奶因为维护他们而被气到手术室时，当张伯翰被强迫着跪下忏悔时，当唐飞被逼着分手时，强撑的倔强还是被轻易瓦解了，伟大的父爱母爱之所以能那么伟大，只是因为你犯的错还不够大。

而有些时候血缘就像一道蛊术，操纵者只能是至亲，无论你有多不甘，清醒着也还是会乖乖的任其摆布。

“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当着你面哭，，就是这么，，抱着你的”唐飞抽噎着说，“当时你还，，，很嫌弃我”

“我有嫌弃吗？”张伯翰轻轻的反问。

“怎么没有？”唐飞呼吸不大顺畅的说，“你嘲笑我是爱哭鬼”

“啊”张伯翰轻轻拍着他的背，“我那时只是觉得你有点儿可怜”

“我不可怜，我只是委屈”唐飞说，“我受委屈了还不能哭吗？谁规定男孩子就不会受委屈的”

张伯翰抱紧了他，“对不起，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你知道就好”唐飞拽着张伯翰的袖子擦干了泪，咬着牙说，“张伯翰，你知道就好”

打了辆车，张伯翰不知道唐飞还要去哪里，他也没问，直到下了车才发现是家火锅店。

“每次都是你陪我吃甜的”唐飞领着他到了预定的桌位前，“今天比较特殊，所以我想陪你吃一次辣的”

张伯翰看了眼菜单，有些犹豫，“这家的锅底变态辣，你吃不了的吧”

“没关系”唐飞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红红的辣油很快翻滚起来，蒸腾的热气缭绕在俩人中间，张伯翰涮了片牛肉夹到唐飞碗里。

唐飞说:“谢谢”

张伯翰看他一眼，也涮了片肉吃着，辣劲儿从舌尖蔓延，整个人都暖烘烘的，“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

“没什么”唐飞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都要分手了，客气是应该的”

“啊”张伯翰习惯性的应了一声，空了两秒才猛的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唐飞放下了筷子，加大了音量，“我们分手吧！”

张伯翰的脸色一下变的苍白，“唐飞！别任性！”

“我忽然不喜欢你了，所以我们还是分手吧”唐飞飞快的说着，就跟只剩了这一口气儿似的，“那天你说你知道错了，而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所以现在这种情况下你不想再喜欢我了，而我也正好不喜欢你了，咱俩分手就是最好的选择，不然拖拖拉拉貌合神离的对谁都不好”

身体里好像有根弦突然崩断了，张伯翰控制不住的发抖，筷子从指尖滑落，跌进翻滚的锅里，热气还在蒸腾，唐飞的脸模糊不清。

唐飞说这话是什么表情，赌气亦或是任性都可以，只要不那么认真，张伯翰用左手掐着自己的右手才能勉强保持镇定。

“我不同意”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竟然鼻音这么重，下意识的往脸上摸了一把，原来不知何时脸上早就湿热一片。

“你同不同意都没关系”唐飞语调平淡，“谈恋爱不就是这样吗？在一起总是两个人的事，可分手只要一个人就够了”

“为什么？”张伯翰急了，不管愿不愿意，他都听出了唐飞不是在开玩笑，“那天我那样说不是成心的，我只是不想他们打架”

“无论怎样，初衷如何，都并不能改变你说了那句话的事实”唐飞淡漠的说，“张伯翰，别再纠缠了，就这样吧，我们好聚好散”

“我不同意，我不同意”张伯翰红着眼吼道，“我不同意，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离开我”

“哇靠，你他妈别逼我”唐飞也跟着吼起来，“你别忘了你也答应过我会有勇气的，你做到了吗？好，我可以不分手，只要你能现在就陪着我向全世界出柜，你能吗？你他妈能吗？”

张伯翰粗重的呼吸着，他更加卖力的掐着自己的手，指甲陷入了皮肉也浑然不觉。唐飞的要求并不过分，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一起出柜的，可难就难在绝对不能是现在。

“呵呵”唐飞冷笑两声，突然轻松了，“看吧，你做不到，你做不到陪着我出柜就像我做不到再喜欢你一样，我们又何必再勉强？”

勉强吗？

张伯翰好像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好笑的笑话，他流着眼泪笑的很温柔，“今天是情人节，我以为我是来过节的，小飞，你知道我出门前换了多少套衣服吗？”

“情人节快乐”唐飞站了起来，“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以后各活各的，谁也别他妈打扰谁”

唐飞走过身边的时候，张伯翰还是拉住了他，仰头望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沉痛又无奈的问，“你为什么非得要这样？”

唐飞睨着他，看不出情绪，“因为你已经不再让我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