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不知道的是,只要不去招惹付雍,他就不会将白绫当作杀器对着别人……
那日洛阳郊外桥头,付雍手执黑伞,踽踽独行。他像是从他处误闯进这个世界的人,孤独的身影没有目的地行走,脚步却是异常坚定。
这样好的天,只偶有几个姑娘家,会撑伞遮阳。而这个外来男子,撑一把黑伞,将修长的身躯埋入其中,引人驻足留意。付雍的气质虽然冷冽,但相貌俊朗,也有几分不同于武人的儒雅,唯独那一双眼睛,没有生气……
“这位小哥哥,你这把伞好漂亮,是在哪处买的?”
这一把普通的黑伞,是有多好看?付雍内心冷冷,又想,不只是他的伞,他的腰带,他的护腕,还有他偶尔会用来当眼罩的护额,在这些人的眼里,竟是十分好看!
他讨厌和无聊的人打交道,这已是第九个来上前问询的人了,可巧全是女孩子。他一身男人的修饰,上来问询的却全是女子。他不想去剖析这些女子有没有额外的用意,那令他心烦气躁。
付雍离开不咸山后,不知往何处去,但有一个讯息将他包围——竹夜阁阁主叶隐川身中剧毒。叶隐川是何人?他百年前还未曾听闻。就算对竹夜阁,也只是有所耳闻,看来曾经的老阁主,已经退位。
他循着那样的气息,不由自主,便来到了此处。因为视弱,付雍的耳朵尤其好,周遭对于他的议论,他全数听在耳中。他不喜欢被议论,但只要不是太过难听的话,他都不会让白绫现世。
面对眼前的女子,他握紧了伞柄,冷漠地回答:“不知道。”便从她身侧走过。
又听女子在身后低声急言:“你是不是来杀叶隐川的?”
他不解停步。
女子上前劝道:“小哥如果你是来杀叶隐川的,我劝还是不要,虽然我人微言轻,但是不想看到你白白送命。那个竹夜阁,有一个竹阵,至今没有人能攻破,丧命无数。”她顿了顿,又道,“现在竹夜阁已经派人搜寻洛阳城和周围地方了,小哥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付雍只觉好笑,对莫名其妙扣上的暗杀者的帽子并不介意,道:“我要不要杀他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不语,局促不安的手捏紧了衣角。
付雍轻笑:“竹阵?是人所造,便有破绽,我便去取下叶隐川的人头,挂在洛阳城门口。”
女子似乎是被惊嚇到了,怔在原地不言语,待回过神来,付雍已经走远。她想追,却不敢。那人的阴邪之气,与他本人的模样毫不相符,那双眼睛,明明无神,有时却让人不寒而栗。
付雍双目不能见光,只能撑伞而行,双眼所见的世界模糊不清,甚至不及耳中所感。他过了桥后幽幽绕进一个巷道,巷中空无一人。
行至背阳处,付雍缓缓收起伞。
倏忽间,前后路口、房檐上、暗道间皆涌出一群武人,为首的是一个相貌四十许的男子,乃是竹夜阁人韩远珀。
见付雍气定神闲地等在此,韩远珀眉头一皱:“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
付雍道:“既然在人多的地方你们不现身,在这狭长巷道,正适合抓人的好地方,我引你们来此,不高兴吗?”
韩远珀打量片刻,看不出其他危险,便恭敬道:“无意冒犯。我们家主人最是好客,尤其喜欢研究新式武学。阁下似是外来人,武功深藏不露,可否随我们去竹夜阁,和我们家主一探武学。”
“不可。”
“那阁下现居何处?改日我们家主登门拜访。”
“不必。”
“……”
付雍轻抚着腰际白绫,道:“所谓的名门都是要养一群只会说虚伪话的废物吗?你说你还要装模作样多久呢?你们这样的架势,叫做‘套’,不叫‘请’。”
韩远珀抽剑道:“抱歉,我们并不尚武,若你能乖乖跟我们走,我们自然不会拔剑。但既然阁下……”
忽的一声惨烈叫声,韩远珀顿时失语。只一瞬间,身侧一个竹夜阁暗史已被飞来的白绫绞断了臂膀!
那样的速度,那样的力量,那样在原地静默而立的付雍……
“你……!”
韩远珀面色煞白,指尖发抖,转身在手下耳边低语,那人闻言转身离开请援。付雍耳朵极好,露出细微的讽笑之意。
“你们,是要剿杀我啊。”
“原来或许不是。”
“是怪我扭断他的手咯?不是你们先找我茬的?这是我的提前自卫手段。”
“你怎么说都好,洛阳城是不容异者的。”
“嗯……这种说法,我觉得很可怜。”
付雍白绫化剑,将剑轻轻插在地上,悠然道:“你们是现在出手还是等援兵来齐了出手?我没有建议,两者结果应该没什么差别。我只是提醒,我喜好杀人,你们等得及,我恐怕会忍不住。又或者,我觉得你们可以逃了。”
韩远珀道:“逃?我可是竹夜阁的人。”
付雍道:“很厉害的门派吗?越厉害的门派越喜欢养废物,没什么脑子,方便管理。你的主人或许也是这么看你的。”
“你!”
“你越是恼怒,越是证明我的看法不错。怒气是弱者的表现,我劝你不要这样。”
不怒,是不可能的。韩远珀指尖的颤抖已经从震惊到了怒不可遏,自我的尊严和背负的竹夜阁的荣耀,让他异常的不冷静。他为竹夜阁巡视洛阳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张狂之人。但他不敢宣战,不敢出手,他深知不是对方的对手。
对峙,无聊的对峙,人心躁乱,空气却很安静。
韩远珀不悦的情绪被付雍嗅到后,这个外来者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你不逃,我真的要出手了。”
“你要做何?”
“杀人啊。”
韩远珀眼一凛,命令道:“众人后退。”
话音未落,付雍已到眼前,韩远珀奋力挡住付雍疾刺的一剑!
那咄咄逼人的杀机,令韩远珀的心狂颤不止!他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心绪,也从未在洛阳城中见过如此杀机的人。
那人毫无章法的剑招,一招更比一招快,乱似疯魔,韩远珀且战且退,却越退越觉得双脚无力,握剑的手已经发麻。
见韩远珀气势渐弱,四周的暗史无视韩远珀命令,忽而形成杀阵,向付雍袭去!
那正合了付雍的心意,他的剑瞬间收回,化回白绫,顺势抽去,如血鞭燎原,招招重击!中白绫一击,仿若利刃加身,众人血流不止,火燎的伤口犹能清晰看见白骨!
白绫转而化为镰刀,在付雍手上旋转挥动间,死神降临……
现实实力的差距让韩远珀胸中积压着一股难言之气,像一口凝固的血,血气蔓延,窜入脑中、眼中……直到眼前已是一片血海,他才意识到,这个竹夜阁的暗史队伍,已经被这个外乡人残杀殆尽……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快要被白绫绞到窒息的时候,韩远珀忽然回神,脱力问道。
付雍面色凄凉:“付雍。”
这瞬间,听着韩远珀虚力的声音,付雍的杀人兴致变得索然无味,他的疯魔渐渐平静下来,既不松手也不加重。
忽的一声剑吟传入耳中,付雍感受到了身后强大的剑气,他将韩远珀用力推开,化绫为剑,同时舞出一道剑气迎上去,整个巷道一阵尘烟晦暗。
飞尘中走来的身影,让付雍的表情有了些微变化。他不知该发出怎样的笑声,或者是,便不言语,保持着他清高冷漠的模样。
来人是烟雨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