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点蜜金橘解解腻,等下陪你去买。”萧师杰把小瓷碟推到他面前,放了几根牙签。
“哟,我还能得寸进尺?”
“瞧你贫的,咱俩不是相依为命么?”
“你要是能把这‘相依为命’的工夫花在拾掇自己、解决人生大事上,何至于沦落到和我‘相依为命’的地步?”
“本相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只要本相想娶,就没有本相娶不到的好姑娘。”萧师杰得意地笑道。
王居逸翻了个白眼,撂下筷子道:“左相什么时候肯赏脸出门?”
“现在就可以。”
“你的兔子不要了?”
“送你了。”王居逸一步跨了好几级,站在台阶下望着萧师杰。
“急什么,小心摔倒。”萧师杰笑呵呵地撩开斗篷,缓步走下去。“你的人呢?”
“我来的时候把他们赶回去了,有人跟着倒成了御史和左相出游。你带着人就好了,我给你作陪。”
“我也不带。走,看舞队去。”萧师杰揽过王居逸的肩头,把他往前带。
王居逸忽然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失了神,不听使唤地往前走着。
街上有浩浩荡荡的傩戏队伍,敲锣打鼓很是热闹。街道两边的小贩们推着车,货架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坐车灯、沙戏灯、风灯、水灯、绣球灯、日月灯、诗牌绢灯......绚烂夺目,令人眼花缭乱。在皇宫的城门——应天门城楼上,帝后携后妃与民同乐,共享狂欢。城楼下有带着几麻袋铜钱的士兵,那些个小商贩见到他们,便会去请钱,相当于皇帝买了他们的东西;有的人一连去了几次,也照样能得不少赏赐。
舞队里有故作外来装束的舞女,一顶狸帽掩着略施粉黛面,一袭胡服修得婷婷袅袅身。她们随着鼓笛起舞,引得人们纷纷驻足,加入她们的队伍中。在她们后面,是一群壮汉展示的“武舞”——一人舞旗,一人翻筋斗,身形灵活,任意穿梭在翻飞的红旗中,实在是惊险刺激。
“逸安?逸安!”萧师杰看了一会儿,舞队一走便发现王居逸不见了。
“这呢!”王居逸提着一个珠光宝气的万眼罗灯,站在小摊边上冲萧师杰招手。
“你跑得好快。”
“左相看舞女看得移不开眼了,我只好自己找点吃的。”
“别叫左相,多没劲呢——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萧师杰赔笑道。
“早买好了。”王居逸把手上拿着的油纸包递给他,“乳糖圆子。”
“我不太......”
“那算了。”王居逸刚要收手,却被一把拉住——
“我不太知道这个是什么味道。”萧师杰一本正经地拿过油纸包打开,拿过一颗放进口里。一股极甜极甜的乳糖味直冲天灵盖,甜得他嗓子发腻。他瞥见王居逸吃得倒挺欢,忍不住又吃了一颗——甜得他眼冒金星。
“你怎么这么爱吃甜的?这也太腻人了。”萧师杰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忍不住说了一句。
“好吃!一点儿也不腻,而且只有上元节才能吃到——我说望贤,你能不能有点童趣?”
“没有童趣能和你交朋友?”
“你!”王居逸气得扭头就走,顺便抢走了萧师杰手中的油纸包。
萧师杰赶紧追上去,扒拉开涌上去追随舞队的民众,在人堆儿里把王居逸拽了出来。
“这么多人,也不怕被踩着,能不能有点安全意识?”
王居逸听见他这副教训小孩儿的口气就来气,正要回头怼回去,一转身便对上萧师杰的脸——
“王御史,本相不是有意的。”
“是吗?我看不像。”王居逸冷眼看他。
“真的,本相已经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忏悔,并且决定给御史大人买花灯作为赔礼。”
王居逸听着萧师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忍不住笑起来:“罢了,本御史也没打算对左相怎么样。再说了,这个月的三份弹劾令已经被我用完了,只好让左相委屈点,等下个月了。”
“多谢王大人手下留情。”萧师杰抱拳拱手,作出一副痛改前非的神情。
“别贫了,买了花灯再逛会儿,我就得回家了。”王居逸把他往外推,拉着他的袖子要去找好看的灯——方才那一个让萧师杰一拽,掉人堆儿里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王居逸手上多了一个五色琉璃制成的苏灯,华贵精致,是他喜欢的败家款式。
要是能一直走下去就好了。王居逸望着人头涌动灯火通明的街道,心里暗想。
“你路上小心,改日再见。”王居逸站在门口嘱咐道。
萧师杰莞尔一笑,用他那低沉温柔的嗓音说道:“知道了,小御史。”
王居逸目送着他走入茫茫人海,这才掩了门。他把那盏苏灯小心翼翼地挂在门口,满意地欣赏了一会儿,带着满心的欢喜进了房。
萧师杰走在回廊上,瞥见湖边幽幽的灯火,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守湖的在石头上趴着呢。他走到湖边,轻轻地捧起兔子灯,灯内的烛火几乎燃尽,只剩一点点光亮在其中。他提着灯仔细端详,轻轻地说了一句:
“走,我们也回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