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角铜雀衔环灯昼夜不熄,跳动的火光在那双碧眼中投下变幻的阴影,仿佛仍在权衡是否要再与北方的曹氏一较高下。
每当江风穿过殿廊,檐角的铁马便会发出铮鸣,与这位暮年霸主手中象牙杖叩地的声响混在一处——建业宫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东吴四十年的霸业沧桑。
蜀汉延熙十二年秋·陇西
祁山的夜,正被千万支火把烧得通红。
更深露重,万籁俱寂。
岐山在夜色中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山脊起伏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森然冷硬。
山谷间雾气弥漫,时而翻涌如浪,时而凝滞如纱,将山道、营垒尽数吞没。
偶有夜枭啼鸣,声音刺破寂静,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山风掠过松林,发出低沉的呜咽,似万千冤魂在暗处窃窃私语。
远处蜀军营寨的火把零星闪烁,如鬼火般飘忽不定,映得旌旗上的“汉”字忽明忽暗。
魏军哨塔上的士卒裹紧衣甲,呵出的白气转瞬消散,唯有手中长矛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天穹如墨,星河横贯,北斗斜指陇西。
忽有一阵阴风卷地而起,吹动枯草沙沙作响,仿佛诸葛武侯的魂灵仍在此徘徊,凝视着这片他曾六出鏖战的土地。
山涧深处,流水声幽咽不绝,像是历史在暗处低叹——这岐山,终究未能成全谁的壮志。
姜维勒马立于山脊,铁甲覆霜,身后的蜀军大纛在朔风中猎猎作响。
远处,魏军的营寨如黑蚁般匍匐在渭水北岸,隐约可见夏侯霸的玄色将旗。
“传令——”
姜维的声音割裂寒风,“张翼率左军烧毁木门道粮仓,廖化引弓弩手伏于段谷,待魏军追至,乱箭射杀!”
亲兵领命而去,马蹄溅起带冰的泥浆。参军蒋琬之子蒋斌低声道:“大将军,司马懿增派的三万援军至今未到……”
姜维的指节在剑柄上发白。他当然知道——那支所谓的“援军”,多半是不会那么轻易出现的。
三更时分,蜀军死士摸进魏军粮寨。
火油罐碎裂的脆响,惊醒了哨塔上的魏卒。
“敌袭!!”
喊声未落,冲天烈焰已吞没了整座粮山。火舌舔舐着夜空,将渭水映成血河。
夏侯霸赤足冲出军帐时,看见的是一片末日般的火海——蜀军的火箭仍在呼啸着落下,每一簇火光里,都藏着姜维的冷笑。
“传令全军!”夏侯霸撕下燃烧的袖口,“放弃营寨,退守上邽——”
他故意让声音被更多蜀军探马听见。
霜风卷着枯草掠过麦田,姜维站在荒丘上,望着远处魏军连绵的营寨。